创新药“倒爷”落幕?
2024-02-26 胖猫 【 字体:大 中 小 】
“过去几年已经说明了这一点,这不是能快起来的事。Licence in没问题,但我们用错了,或是不会用。”
美股生物科技公司联拓生物春节后突然宣布关闭业务,出售剩余管线资产,并从纳斯达克退市。
联拓生物被认为是国内创新药行业VIC模式(资本、知识产权和研发生产销售外包)的典型代表,左手买进产品管线,右手国内卖出或在资本市场谋求收益。过去几年,“倒爷”是对这类企业的共同称呼。在Licence in(知识产权引进)最火热的那几年,联拓生物都稳居国内Licence in买家榜单的前几位。
“‘伪Licence in’时代终结”“80%的Biotech(初创生物制药公司)都该‘死’?”类似的标题随处可见。如果之前基于Licence in的讨论还仅限于模式和技术细节层面,那这次明星公司的倒掉就是关乎行业的生和死了。严格意义上讲,这个模式极大降低了国内创新药创业的门槛,也是那几年行业发展的重要动能之一。但的确到了一个时间节点,它的得与失,以及重创之下国内创新药公司的未来路径,是该有个阶段性结论了。
有必要关掉吗?
联拓生物的“善后”工作至少是体面和职业的。《中国企业家》在领英等社交平台上联系该公司的管理者和员工时,并没有从他们口中得到过多信息,也没有关于这家公司的任何负面信息。
除了已停更三个月的官方微信公众号之外,联拓生物已经静悄悄地关闭了包括官网、社交媒体账号在内的大多数对外平台。
从零碎的信息搜集、周边采访和行业传言中,可以整理出一个简单的时间线。“矛盾”爆发于2023年中,对峙双方是董事会和管理层,触发点是重磅管线——Mavacamten(用于治疗有症状的梗阻性肥厚型心肌病成人患者的新药)在当年8月完成了三期临床,并拿到了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的优先审评。而之后的上市许可申请时限只有130天,这意味着,只要坚持到年底,联拓生物很大概率不会被媒体称为“成立至今,没有一款产品上市”。
也能看到管理层在努力。去年8月,联拓生物放出来一系列销售岗位,分布在华北、华东、华南和西南,并在岗位介绍中明确提出要在2023年下半年和2024年启动针对上述药物的大规模商业化。
有行业猎头告诉记者,没有大张旗鼓,但招聘是真实存在的。不过很快就结束了,10月底,百事美施贵宝用3.5亿美元购买了Mavacamten在中国及亚洲其他国家的权益。联拓生物虽然在这个管线上净赚超过1.5亿美元,但也因此搁置了公司未来至少一年半的战略规划。
两个月后离职的公司CEO王轶喆在包括葛兰素史克、礼来等跨国药企主导过全球性产品的研发,他在加入联拓生物时,很明确提出不做“买进卖出”,而是要完成商业化,推向市场。
行业传言,以王轶喆为主的大多数管理层并不认为需要关闭公司,但董事会的筹码更多。毕竟成立联拓生物的初衷,就是要将大股东——美国老牌生物医药投资机构Perceptive Advisors孵化的60余个早期阶段管线(全称研发管线,即医药公司产品线)引进到中国市场。
所以,根据联拓生物的公告,在去年12月初接到一份有些苛刻的收购邀约时,董事会用了5天就拒绝了。收购方要求在交割时,联拓生物保证账上有不少于5.15亿美元现金及现金等价物。财报显示公司截止到当年9月末,拥有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共计约2.52亿美元。有不小差距,但按照投资行业的常规情况,并不是不可谈。两周后,公司CEO、CFO先后离职。联拓生物在那一刻,命运其实已经确定。
记者接触的多个创新药创业者对此表示不解,也认为联拓生物的处境要好于自己的公司。 “不考虑商业化体系搭建,账上还有一两年的现金储备;国外有着不错的资源,也做成了几笔Licence out的生意,算是走通流程了,‘买进卖出’没什么可耻的。”一位创新药创业者的观点在行业内具有代表性。
2022年底,辉瑞从联拓生物手中买到sisunatovir——呼吸道胞病毒(RSV)治疗候选药物,在中国内地、香港、澳门和新加坡的开发和商业化权利;2023年底,联拓生物又向杨森转让了NBTXR3(一种放疗增敏剂)在大中华区、韩国、新加坡和泰国的开发及商业化权利。这两笔交易盈利不多,不过也都收回了首付款和一定额度的里程碑付款。这样的效率,在近两年国内创新药扎堆转出管线的背景下,并不算低。
“说‘克制’不准确,但这可能就是‘投资人药企’和我们的区别吧!”上述创业者在一个论坛上曾跟联拓生物有过交流,“当时还觉得他们挺理想主义的,没做什么‘扎堆’的管线,有点野心。”
VIC已完?
虽然被采访到的众多创业者不想承认这件事,但联拓生物的倒闭是否可以认为:VIC在当下的中国市场走不通了?目前看来,内部外部条件都无法支撑这个模式在中国的扩大,我们当然无法硬性地把联拓生物归结为VIC模式,但它的资源厚度是最有可能走通这条路的。
实际上,在生态体系和退出路径更丰富的美国市场,纯粹的VIC模式也不算热门。买进之后,一段时间的孵化,不走商业化路径,直接卖出。包括Ligand、Agenus在内的几家创新药上市公司,都深谙此道,但市值长期维持在10亿到20亿美元。
核心原因有两个:一是权益受限制,天花板明显。在Licence in交易中,少有全款交易,常见的交易架构是“首付款+里程碑付款”。里程碑付款从某种角度上就是“对赌”,跟研发进度和未来销售收入相关。一般的交易,买方不会付出高昂的首付款,里程碑付款中最核心的跟销售相关的分成比例也较低,难以超过20%。在欧美市场,多个超过10亿美元的爆款产品,少有看到有早期的卖方赚得盆满钵满的。这也导致了VIC模式的公司盈利稳定性不强。
二是运营难度极高,想要持续卖出管线,就得有很强的技术储备和买卖双方资源,在有限的资金预算下,很难持续和复制。
Licence in则是常规武器。跨国药企在全球都部署了庞大的销售团队,为了平摊销售费用,要大量Licence in去丰富管线。本质区别是大药企还是冲着卖药去的,不是炒个“短线”。
这在欧美市场形成了一个生态,包括管线、人和钱,资源流动性很快,这也给众多国内创业者提供了一个资源选项。在过去几年内,大量在海外跨国药企工作的中国人“回流”。创新药企也热衷于在团队里增加有海外工作背景的人员,尤其是研发端,这意味着相对更可控的流程进度。
出手频次高的头部投资机构都会有团队常驻美国,花着动辄近百万美元一年的财务顾问费:一方面找投资标的;另一方面,也在帮国内被投公司找管线,找高管。
“我们见到一些投资机构,他们会很主动地帮我们设计管线布局和演进路径,还会把自己在美国的‘存货(人和管线)’拉出来秀秀肌肉。”一位不愿具名的肿瘤药创业者告诉《中国企业家》,“会反复强调速度的概念,把进度赶一赶,赶一赶。”
“赶一赶”的结果就是一家百人以下规模的创业公司,一大半人是BD(商务拓展)及相关工种。 一般体量的医药创业公司往往不会多轮融资,也就是说,很多公司在上市时,主要的组织架构依然如此。
“只有Licence in是能在商业计划书里描述公司发展进度的,什么时候交割,权益是什么,接触了哪些合作伙伴,啥时候能进临床。”上述肿瘤药创业者说,“说这些投资人也懂,美国有不少案例去对标,尤其是那些刚从TMT领域进来的投资人,他们对‘可规划’这件事更痴迷。”
行业猎头生意火爆,一个猎头在同一时期手上有几十个BD岗位的需求是常态,挖人已经不解决问题了,用人标准不断在放低。
所以,理论归理论,能把规划速度跑起来的创业公司屈指可数,联拓生物在这其中已经不算慢的。业界共识是国内的成熟BD在100个左右,更多的只是参与过整个流程的某几个环节,或者履历跟该工种有部分重合。
常规的跨国药企在中国这样大规模的市场一般会设置10个到20个BD,一年会看甚至上千个项目,只会买其中的1个到2个。 联拓生物在刚成立的2年时间,引进了9条管线。
“感觉我们pass了的项目,没隔多久就会有买家,刚开始还会复盘论文和数据,看一下是不是走眼了。”有的创业者哭笑不得,“他们怎么能那么快完成一个项目,我们连材料都还没看完,不过到后来就明白了。”
2021年,国内药企全年完成Licence in超过130例,达到历史顶峰,平均单价在2019年就已经突破1亿美元,之后更是在一些热门赛道上增长数倍。同年第三季度,管线以引进为主的海和生物没能通过科创板审议,IPO暂缓。
Licence in从此进入了低迷时代。已经上市的该模式公司,股价开始下跌,还未上市的,暂缓或撤掉申请。
外包=质子
医药投资行业普遍认为,从2021年起,管线以引进为主的初创公司必须有获批药品才算“上岸”。如果连进入临床阶段的管线都没有一两条,连生存都会很难。
创业者也很“委屈”,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复杂的路径有这么多坑点。
能快速把引进品种获批,除了管线本身成色之外,CRO/CDMO这个环节至关重要,也就是药物研发、生产和配套的“外包”。毫不夸张地说,以药明康德为代表的该行业“掌握”了整个国内创新药行业的资源分配权力。
做过药,不代表能快速地做成一款药,尤其是对于归国的海外创业者。更何况,再鼎医药和基石药业两家,定义了速度的标杆。前者第一款药从引进到获批用了3年,第二款用了不到2年。后者不到3年时间,引进的四个管线获批了两个。投资人会直接对标被投公司的进度,进而质疑团队的能力。
很多创业者都折在这个环节。大的外包企业可控性更高,但产能有限,像药明康德长期都是满产能状态。它自己也投资和孵化了很多公司,能对外的资源是有限的。
创业者出于多种原因,选择了中小型外包企业,结果四处漏风,严重影响了研发进度。初创公司的项目管理能力普遍不足,尤其是面对着鱼龙混杂的国内外包行业。
一位归国的创新药创始人带回来了技术,被投资人建议“能外包都外包”,对接了投资人熟悉的一家外包企业。没过半年,这家外包企业的高管自己出来做了一家公司,也是这个投资人出资的。这位创始人的项目进度大受影响,只能退出又回到美国。
一家传统药企顺应行业趋势,开拓了几个生物创新药项目,并委托给一家外包企业。同时,这家传统药企自己也在部署生产线。等生产线拿到许可证之后,想把委托出去的药品拿回来自己研发生产,这家传统药企发现难如登天。它被要求支付一笔远高于行业标准的转移费用,如果不支付就一直拖着。如果产品的证照过期,就得无限延期。传统药企只好专门组建了一个团队,协调外包企业、园区……该公司一位高管说,明明自己是甲方,却硬生生跪下了,而且跪着还没用。
一家肿瘤创新药企,当时为了能快速拿到外包资源,牺牲条件引入了一家头部外包企业的投资。事与愿违,4年过去了,产品还没上市,外包过程问题频出。最终无奈流血上市,创业者失去了大部分企业的运营权。
还有不少基本算是停业的创业公司,一开始被投资人推荐了熟悉的外包企业。奇怪的是,第一个项目并不顺利,但此后的项目还会继续合作。“多个项目用同一个供应商,不是只有合作愉快一个原因,很大概率,是你之前的项目被人家‘绑架’了。”上文提到的肿瘤药创业者说,签合同的那一刻,已经把项目当成“质子”交给对方了,技术能力都抛开,一切都在赌命,“这一点都不夸张,但凡外包有啥歪想法,我们就完了。”
上述案例均不是个案,广泛存在于各个赛道,只是程度不同。从2022年起,关于Licence in的行业讨论已经趋于保守,一是大多数企业由进攻变成防守;二是踩坑过多,国外资本市场也对这些类型的公司评价负面,不仅仅是在国内。在全员竞速的时代,这个结果不可避免。
“到这个状态,行业已经不讨论Licence in的模式问题了。因为连基石药业这样已经快速做出产品的公司,依然日子不好过。药终归是要靠商业化来证明价值的,能不能解决问题,才是重中之重。”一位不愿具名的行业投资人告诉《中国企业家》。
从上世纪80年代到现在,从Biotech晋级到Biopharma(从研发到生产销售全覆盖的规模性生物药公司)的仅有5家。根据行业统计,上述5家从成立到首款产品获批上市平均花费的时间是10年以上,实现稳定盈利需要20年以上。
“过去几年已经说明了这一点,这不是能快起来的事。Licence in没问题,但我们用错了,或是不会用。初创公司还是要冷静下来把管线和流程梳理清楚,当下市场环境不好,但好团队的价值开始体现。”上述投资人提到。
据波士顿咨询公司测算,2021年中国创新药的销售额约为250亿美元,占全国药品销售额约11%。相同的数字,美国分别是4565亿美元和79%。国内创新药销售业绩不佳,引用媒体的观点,这也成了国内创新药公司的“拦路虎”。但乐观地说,Licence in的市场空间和机会巨大,这也是重创之下,那些坚守者还怀揣的希望。
猜你喜欢
首页 快讯 资讯 推荐 财经 科技 创新 浙江 最新 创投 汽车 企服 专精特新 直播 视频 专题 活动 搜索 寻求报道 我要入驻 广告 36氪 放疗元宇宙、15T磁共振科研解决方案……这届进博会拿
我卖掉了上亿个抗原试剂盒,最低价一人份5.2元
天津,诞生一个千亿医疗IPO
2022年中国康复医疗行业研究报告
“医生直播带货”是怎样走向终结的?
大牌美妆的“下沉之路”:剧情账号+套路直播=销量增长
有头有脸的药企全下场了:超70家企业争相开跑,太空医学如何撬动万亿太空经济?
五年融资6900万美元,三位校友创业利用AI有效医疗控费,新冠预测工具效果显著
水滴,要站着把钱赚了?
聚焦康复医疗智慧化,「中航创世」获近亿元B轮融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