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什么投资者谈论开拓药业了，就连最近的大裁员都无甚关注。

岁末年初，一批开拓药业的员工悄然离开了这家公司，涉及研发、运营、行政各类岗位，有人已任职超过十年。

2024年1月，开拓药业向财经·大健康证实，“我们对人员进行了一定比例的瘦身计划，最近基本上完成了。”虽然具体的裁员人数要等待后续公开披露，但这次裁员是“整体上的”，涉及全公司各个部门。

其实，在2023年11月底开拓药业重要药物福瑞他恩（KX-826）在中国的一项重要III期临床宣告失败后，不少人就已做好离开的准备。毕竟，此药之后，该公司进展最快的药物，只剩两款进入II期临床阶段，其中一款2022年7月以后就未见进展公布。

开拓药业决定“死磕”KX-826。该公司主要负责人透露，已向国家药监局药品评审中心（CDE）递交临床试验申请，将KX-826用于雄性激素性脱发（下称“雄秃”）的剂量由0.5%提升至1%，重做临床试验，“KX-826本身的成药性是比较肯定的”。

为能坚持“试”下去，开拓药业大幅精简人员。2023年12月一位公司前员工称已收到“裁员大礼包”，有团队被全员裁撤。财经·大健康发现，其部分业务改由公司层级更高的管理人员对接。

如果新的临床试验成功，能够让投资者对公司重拾信心。不过，这家两换研发重点的公司，选择坚守自己的第三个选择，会是一次绝地求生的机会吗？

III期临床三连挫，投资者提前“离场”

2023年11月27日，开拓药业公告宣布，KX-826外用治疗男性雄激素性脱发的中国III期临床试验结果，“差异在统计学上未达到显著性”。这意味着，它的核心产品第三次在重要适应症的III期临床遭遇挫折。

此前两次挫折分别发生在2021年12月和2023年3月，主角都是开拓药业曾经“出圈”的明星药普克鲁胺。2020年—2021年，这家公司的IPO和股价，可以说是由这两款药撑起来的。

开拓药业曾是中国创新生物药企中的明星，股价一度在2021年冲到89元、市值350亿元，却在治疗新冠、前列腺癌、雄秃的三次重要III期临床上遭遇失败。

2023年底创下1.52元股价新低的开拓药业，普克鲁胺曾是其招股书中的“主要在研药物”和“潜在同类最佳药物”。这是一款非甾体雄激素受体（AR）拮抗剂，可用于治疗前列腺癌和乳腺癌。KX-826排名仅次于它，招股书称，相信KX-826有可能重新定义雄激素性脱发药物的市场格局。

前列腺癌市场同样被描述得非常具有吸引力。开拓药业招股书引述沙利文报告称，前列腺癌是中国主要癌症类型中增长第二快的癌症，而乳腺癌是2018年全球女性最常见的癌症类型。

元禾控股、联想之星等知名投资机构都曾被开拓药业吸引，弘晖基金更是从2015年开拓药业的B轮融资一路扶持，先后参与其C轮和IPO前的D轮融资。原本和医药圈不搭界的格力金控，则在其IPO之际认购9800万美元的等值股份，成为这家公司的基石投资者和第三大股东。2020年5月，开拓药业以20.15港元/股价格上市。

三年后，一切都变了。弘晖基金和元生创投在2021年基本售出了所持开拓药业股份，格力金控也从2021年开始减持。开拓药业财务负责人表示，格力金控第一次减持时，就已收回投资成本，此后又陆续减持。

开拓药业主要负责人承认，“高位进入的二级市场投资者确实对我们很失望，这不仅是KX-826失败的问题，包括前期的失败。”

2021年12月，开拓药业遭遇了第一个重大挫折，普克鲁胺用于治疗新冠病毒的III期临床试验中期分析结果显示“没有达到统计学显著性”，这让它的股价在半个月内跌去四分之三。股价大跌前，通过一级市场投资该公司的机构，已提前“撤退”。

2023年，开拓药业又两次掉进了III期临床试验的“坑”。先是3月普克鲁胺用于治疗前列腺癌的一项III期临床试验，宣告失败；到12月，KX-826治疗雄秃的III期临床，又失败了。

这一次，失望的不仅是投资者，还有公司员工。

四个月前还有员工满怀期待地向财经·大健康分享参与公司相关产品治疗雄秃相关试验的经历。四个月后，不少员工操心的事变成，自己的下一份工作在哪？

三次向投资者分说失败

很少有公司经历开拓药业这样剧烈的股价起伏，从高峰到低谷，跌去98%。

开拓药业股价“起飞”于2021年3月。2021年2月底，其还处于破发状态，为16.88元；4月涨了近四倍，冲到82元；9月，攀至最高点89元；12月，却在一个月内跌了78.17%。

一切都是因为站上了新冠疫情“风口”。2021年3月，是开拓药业宣布开展普克鲁胺治疗新冠的全球III期临床试验的时间；12月，则是其用于新冠治疗的III期临床试验中期分析结果公布的时间。

2020年7月，开拓药业上市不到两个月，突然宣布与美国一家生技公司启动普克鲁胺治疗新冠的临床试验合作。因为后者专营治疗雄激素及毛发疾病突破性药物及器械研发，最新研究“为雄激素受体拮抗剂作为早期药物干预COVID-19提供了科学依据”。

站在2024年回想，找一家专营皮肤科的机构一起用性激素相关药物治疗病毒感染，多少有些出人意表。但开拓药业说干就干了，2020年12月，在巴西开展的临床试验就读出了中期结果，“可以显著抑制感染COVID-19的男性患者的病情从轻度到重度转变。”

原本专注癌症治疗的开拓药业，就这样跟上了疫情期间最大的新药研发热点。2021年7月，复星医药还与其就治疗新冠在印度和28个非洲国家的商业化达成合作协议。

不少人只记得普克鲁胺用于新冠治疗的III期临床试验中期分析结果不佳，并未关注开拓药业2022年4月公开的关键数据结果——该药用于轻中症可显著持续降低病毒载量、改善症状，可降低住院/死亡率并显著降低伴有高风险因素受试者的住院/死亡率。

2022年12月，开拓药业仍对普克鲁胺用于新冠治疗怀抱希望。其通过配售募资5.091亿港元，计划将70%用于治疗COVID-19的临床开发及准备商业化。只是，直到终局，普克鲁胺都没能在中国上市用于新冠治疗，只在2021年获得了巴拉圭紧急使用授权，年报亦未录得销售收入。

仅看表面，开拓药业围绕新冠治疗的起伏，简直是个“蹭热点”的坏故事。不过，开拓药业主要负责人坚信，“新冠真的是跟雄激素有一定的关联性，这是通过靶点走到的科学的路”。

从上市前重点研发针对前列腺癌到药物，到上市后核心适应症转换为新冠，再到2023年转为皮肤科用药。开拓药业难免给人一种变来变去的感觉，也被外界打上一个问号。

对此，开拓药业表示，上述药物和适应症研究，都是基于雄激素受体拮抗相关路径展开，也是该公司之初就选定的技术路线。只是，公司主要负责人也承认，当初选择转向新冠，也有受外界影响的因素。

对于开拓药业的“老药新用”，一位券商医药投资相关人员倒不觉意外。相反，用同一个靶点尝试治疗各种不同的病，是部分生物药企创始人共有的“坚持”，“很多公司就是这样，一个分子做了十几年，死死活活，每次都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行”。

开拓药业也是。无论治前列腺癌、新冠还是脱发，这家公司都相信，AR拮抗剂能成。同样，它不得不第三次试图给投资者说出一个合理的失败原因。

走老路，开拓药业有几成胜算

开拓药业，还想接着试AR拮抗剂和相关衍生药物，既不放弃KX-826，另一款仍在重点推进的药物GT20029，也是类似技术路线。

除了已向CDE递交KX-826针对雄秃的更高剂量用药临床试验申请，GT20029也在2023年8月完成了针对雄秃适应症的II期临床试验病人入组，该药针对雄秃的II期临床试验结果将在一季度出来。

“脱发如果数据好，争取今年上III期。痤疮希望明年上III期，两个都希望明年开始III期临床，甚至结束。”开拓药业主要负责人告诉财经·大健康。

对于这样的坚持 ，前述券商投资相关人员表示佩服，“搞研发的人擅长坚持。”但，他并不看好，甚至怀疑这是因为开拓药业已经没有退路。毕竟，两款皮肤科用药之外，该公司只剩一款在研产品进入临床II期，且2022年7月以后就未公布进展。

“开拓账上没什么钱了。”前述券商投资相关人员点明要害。就算这家公司想继续推进另一款已进入二期临床的血管生成抑制剂用于癌肝治疗，现存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以及定期存款7.019亿元，未必能撑起相关癌症临床试验的庞大开支。

开拓药业已经接受了短期内无法继续癌症药物研发的事实。“要做一个癌症药物III期，可能要1.5个亿到2个亿，但脱发III期四、五千万就可以了，因为它只需要6个月观察期，痤疮更短，3个月。”公司主要负责人说。

开拓药业2023年上半年亏损2.121亿元，若照原这个速度花钱，公司还能撑上一年半。不过，考虑到人力是这家公司最主要的成本，本轮裁员砍掉临床医学、临床运营、临床统计等各方面人员后，其财务负责人向财经·大健康称，“公司现金和贷款情况可以支持今年、明年II期、III期临床。”

解决了钱银不凑手的问题，现在，开拓药业需要证明，自己真的能够做成一款新药。毕竟，三次III期临床试验受挫，倒在同一个地方，总有点原因吧？

目前，开拓药业还在对KX-826三期临床试验的失败进行分析。但，对临床试验质量监控不佳被视为原因之一。因为该试验病人入组时正值新冠大流行，对一些中心无法进行很好监控。比如，一些中心是首次使用毛发镜从事临床研究，相关培训和跟进未能很好开展可能影响了结果。

此外，开拓药业方也承认，由于KX-826用于雄秃治疗的II期临床试验结果非常理想，III期又选择了对药物更敏感的年轻患者群，对结果“确实有点过于乐观”。

开拓药业创始人童友之用增持表明了信心。2023年12月19日，他宣布通过公开市场以自有资金合计共773750港元（平均成交价格为每股1.5475港元）增持公司500000股，用以“表明童博士对公司发展前景，尤其是对公司主要产品管线 （包括KX-826及GT20029）用于外用治疗雄激素性脱发及痤疮的充分信心”。

这种信心部分源于美国Cassiopea Spa公司研发的同类药物，于2020年8月获美国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批准上市用于12岁以上的寻常性痤疮患者，它使用的剂量是1%。

开拓药业方将KX-826治疗雄秃失败的原因之一归于，采用0.5%的剂量过低，目前其正谋求重开的雄秃适应症临床，也已将剂量提升为1%。

“我个人认为KX-826成药把握性比较大。这个肯定性在于我们前期做的临床和临床前研究，且同类药已经获批。同时，这个药也是传统药物，制备成本较低，未来能够成药的话，药物定价和使用都有优势。”开拓药业主要负责人说。

至于另一款GT20029，虽是同一靶点，但是不同原理。这是一款蛋白降解剂，据开拓药业介绍，其用于临床外用的研发进展全球领先，且此前没有成药。这款药的潜在优势是，或可克服小分子药物的耐药缺陷，用于二线治疗或高端人群。

“公司注重未来市场价值。”上述开拓药业主要负责人说。